11 退役的兒子

退役的兒子


這是一件真事，發生在越南戰爭結束後不久的美國。這是一個悲劇中的悲劇。
加利福尼亞州一個小鎮的一戶中產人家，一家三口，父母和獨生子，相親相愛，幸福快樂。戰爭爆發，兒子應徵入伍，並派到越南作戰。父母天天都在為兒子的安危而提心吊膽，好不容易才捱到戰爭結束，歡欣地期待著，兒子退役歸來團聚。
一天，他們接到兒子從三藩市打來的電話，夫婦都非常高興，爭著把頭湊近電話筒，與兒子對話，急不及待地問：「甚麼時候才回到家裡來？」很奇怪，兒子卻沉默了好一會，才囁囁地說：
「我有一個請求，不知你們能否答應？」
「你說罷！說罷！只要我們做得到，一定會答應你的！」父母連忙地答。
「在戰爭中，我有一個很好的戰友，情如手足。他沒有家人，孑然一身，我想把他帶回家裡來，和我們一起生活。可以嗎？」
「當然可以！我們很高興能夠與他會面！」父母爭著說。
「不過，我必須事前告訴你們。在一次清除地雷的任務中，我和他在一起，他給地雷炸傷了，我卻僥倖無事……」
「他傷得怎麼樣？現在已經復元了嗎？」父母又爭著問。兒子又沉默了好一會才說：
「他已經康復了，但毀了容，瞎了一隻眼睛，失去了右臂和右腿，要坐著輪椅。」
「哎喲！他殘廢了，而且是嚴重殘廢，與一個這樣的人住在一起，是很麻煩的，怎能和我們共同生活呢？」媽媽大聲叫了起來。
「媽媽，爸爸！」兒子央求說，「你們能把他看作是我的兄弟，也是你們的一個兒子，那樣去照顧他嗎？」
「孩子，」爸爸說，「你回來後要出外工作，我們已經老了，在家裡照顧他很吃力，負擔不了。可不可以這樣呢？我送他去殘廢人療養院，找一間最好的，費用完全由我們替他支付。這樣可以嗎？」
「不，……」兒子的聲音很低沉，「無論如何，我也要和他在一起。你們會把我也送到殘廢人療養院去嗎？」
「孩子，不要那麼傻！」媽媽幾乎流下眼淚來，「我們好不容易才等候得你回來，而且你不是殘廢，怎能讓你到療養院，又再和我們分開呢？」
兒子許久沒有說話，收了線，連聯絡的電話也沒留下。父母只覺得很奇怪。
幾天後，他們接到警方的電話，說兒子服食大量安眠藥，在三藩市自殺了，留下了父母的電話號碼。這通知有如晴天霹靂！
悲痛欲絕的父母，趕到三藩市去認屍和辦理後事。他們在停屍間，看見兒子的遺體，這是一具毀了容、瞎了一隻眼睛、失去右臂和右腿的遺體。痛悔的哭聲，震撼停屍間。
二○○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六 又綠江南（2009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