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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5 鞋子的故事

鞋子的故事

還未能抽空,去看伊朗電影《小鞋子》。看過的朋友。把情節告訴我,實在是一個很感人的故事。我希望:凡穿過鞋子的人,都帶自己的小孩子去看;尤其是愛穿名牌運動鞋的。

這電影,與我曾經歷過的一件事,很近似。

五十年代的一年,我擔任四年級的班主任。小息,在球場當值。忽然,球場的一角,哄動起來,便連忙跑過去看。一個學生流鼻血,在哭;另一個憤怒得像一匹小餓獅的同學,被同學們,原來他打傷了人。我立即叫同學們把那受傷的同學,送到教員室去救治。那小餓獅,看見老師來了,也平靜了下來。一看,他正是我班的學生;再仔細端詳,他的襯衣的兩顆鈕扣脫落了,敞開,袒露出胸膛,而且赤右腳。我他整頓衣裳,找回鞋子穿上,在我空堂的時候,來教員室見我。

在見他之前,我先向別的幾個同學,打探了事情發生的經過。他的父親在戰亂中死去,母親在酒樓洗碗碟;一個哥哥,小學未畢業,就到大牌檔去當童工。那時候,小學生大多穿白帆布膠鞋上學,即現在俗稱的「白飯魚」。他愛踢足球,鞋子破得特別快,常常破得露出腳趾。最近,鞋子破得即使勉強也不能再穿了,但母親沒有給他買新的,只叫他穿哥哥的去上學。哥哥的鞋太大,就用一些棉花塞進鞋頭。

小息,他和同學踢足球,玩得性起,右腳大力一揮,把鞋子踢得飛脫了。同學們拾了他的鞋子,又發現了裏面的棉花,大笑起來,嘲弄他,還把他的鞋子像球兒一樣傳來傳去。他到處去追逐,結果在一個同學手中,搶回了鞋子,並打了那同學幾拳。

我沒有處罰他,只問了他穿的鞋子的號碼,並叫他放學後再來。我請了一位工友幫忙,立即到街上去買一對白帆布膠鞋回來。放學後,他再來了,我把包紮了的膠鞋給他,要他回家後才拆開。

幾天後,他的母親特別請了假來學校,除了向我表示感激外,並把幾塊錢的鞋錢還給我。她臉上帶倔強的、尊嚴的內疚,使我不能拒絕,默默地把錢收了。

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一:回眸時看(2000年2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