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「獨愴然而涕下」

「獨愴然而涕下」

初唐名詩人陳子昂，《唐詩三百首》只選收了他的一首《登幽州台歌》：「前不見古人，後不見來者。念天地之悠悠．獨愴然而涕下！」只寥寥四句二十二字，成為了千古絕唱。要了解這詩的濃烈感情，為甚麼受到讚賞，下面兩個故事可供參考。

幽州台就是傳說中，戰國時候燕昭王的黃金台。燕國被齊國打敗了，昭王築台，置千金其上，曰黃金台，去招攬人四方人才，以報齊仇。郭隗（音蟻或葵）對他說了一個「千金買駿骨」的故事；從前有一個國君，用千金以求千里馬，三年未得。有人來請纓，三個月找得一匹千里馬，但馬已死，便用五百金把馬骨買了回來。國君大怒：我要的是生馬，你卻花了五百金買了死馬回來，死馬有甚麼用？那人說：你能用五百金去買死馬，天下都會知道，你一定會用更多的錢去買生馬，那麼，千里馬不久便會來。果然，不出一年，良駒紛紛而至。郭接着說：你假如想招攬人才，要先從我開始；比我更優秀的人才，就會不遠千里而來。昭王聽了他的意見，以師事之。不久，樂毅、鄒衍、劇辛等，都從他國來投燕國，國勢大盛。樂領燕、趙、楚、韓、魏五國聯軍伐齊，佔領七十餘城，報了前仇。

另一個故事，是關於陳子昂自己的。他是富家子，在京都長安住了近十年，懷才不遇。市上有一個商人，製造了一個十分精美的胡琴，標價一百萬錢出售，哄動一時，招引了很多人來觀看，尤其是那些名門貴族。但大家都只看見胡琴的外貌，不知其音色如何，為何如此貴重。陳從人叢中走出來，說：我買下這琴！隨即叫僕人用車把錢載來，他再對圍觀的人說：我是胡琴的專家，請大家明天到我家裏，欣賞我的演奏！翌日，他家裏非常熱鬧，高朋滿座，全是名流。酒酣耳熱之際，他對賓客慷慨激昂地說：演奏是樂工所為，我不會為此浪費時間精力；我專注的是學問文章！說罷，拿出胡琴，摔破地上，隨即把歷年的文稿贈給賓客，叫他們帶回去看。自此，陳名聲大噪，而他的學問文章也實在很好。

「前不見古人，後不見來者。」「古人」是昭王，已經不在，陳錯過了遇上的機會；「來者」是現在的像昭王那麼渴求人才的人，他也碰不見。天地那麼廣大，偏偏沒有這樣的人，怎教他不感到孤獨寂寞而下淚呢？從碎琴的故事，可見他的憤世嫉俗。他的淚，是同命運的和同情這樣的命運的人的淚，這詩因而得到共鳴！

二ＯＯ二年四月八日

夜聽春雨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七）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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