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 請評判這場辯論

請評判這場辯論

月前，一位中學教師來函，說：他對辯論很有興趣，在教育學院肄業時曾任辯論隊的隊長；現於任教學校，為學生組織了辯論隊；不時返回母校，與母校辯論隊的師弟師妹討論研究辯論的技巧。他託我撰寫一副對聯，送給這些師弟師妹。

我常應邀到院校去做辯論比賽的評判，但並不感到這是樂意的差事，因為與寧緘默也不作違心之言的個性相抵觸。比賽抽籤決定正方或反方，不管你是否真心信服那道理，也要竭力去攻擊對手而為己方辯護，大有「死都要拗番生」之概，遠離為真理而辯的原則，倘成習慣是有害而危險的。雖然如此，我仍撰寫了一副對聯寄去：「善言須思須學，真理愈辯愈明」。

下聯，表達了我對辯論的原則。上聯，「善言」有兩層意思：一、是善於說話；二、是好的說話，含「信言不美，美言不信；善者不辯，辯者不善」（《老子》）之意。「須思須學」，掇自孔子的「學而不思則罔，思而不學則殆」，其實不單辯論技巧，任何事情都如此。

由此，想起了歷史上一場著名的辯論。莊子和惠施是好朋友，彼此之間常有爭論，互相啟發，增長了智慧。現將他們的一次辯論記於下，請讀者來評判誰佔上風。

莊與惠在濠水橋上遊玩。莊說：那魚在水悠閒自在地游，多麼快樂呀！惠說：你不是魚，怎能知道那魚是快樂的呢？莊說：你不是我，怎麼知道我不知魚是快樂的呢？惠說：我不是你，固然不知道你是否知魚的快樂；但你不是魚，當然也不知魚的快樂，那是可以完全肯定的了。莊說：讓我們回到爭論的起點罷，你所說「你怎能知道那魚是快樂的」這句話，就是已經肯定了我之所知才向我發問的。既然你能知道我，我為甚麼不能知道魚呢？我是在濠水橋上知道魚的快樂的呀！（《莊子‧秋水》）

幾年前，發生了有關所謂「新界原居民男女權益」的爭論。站在反對男女平等那一方的，多次引用上述《莊子‧秋水》中的一句話：「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？」意思是，非新界原居民，無權置喙。我在立法會上說：人不是魚，卻是萬物之靈。我們不知道，魚是否能互知苦樂，但人卻是有苦樂的共鳴的，有共同的是非標準的。

二○○一年八月九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六）望斷天涯（2002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