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 我看《雷霆救兵》

我看《雷霆救兵》

  我是戲院的稀客,一年看的電影不到兩三部。幾年前,看了《舒特拉的名單》;最近,看了《雷霆救兵》。這都是史匹堡的作品,感到沒有白花了時間。

  看着《雷霆救兵》,聯想到《舒特拉的名單》。有人認為前者描述了戰爭的殘酷,是反戰的。我並不以為然。戰爭的確殘酷,但描述了戰爭的殘酷,並不一定就是反戰。戰爭有正義與非正義之分,即使正義的戰爭也不免殘酷的。假如沒有《雷霆救兵》的慘烈悲壯,恐怕《舒特拉的名單》的殘酷不會終止而持續下去,甚至擴展到其他地區和種族。所以,那「救兵」救的不只是兄長都已陣忘了的賴恩一人,而是免於法西斯統治的全人類。要結束《舒特拉的名單》的悲劇,不能不有《雷霆救兵》的慘烈悲壯,乃至殘酷。

  也許這兩部電影結尾的場景,都是墓地,兩次離開戲院時,我心坎裏莫名其妙地,湧現出的都是關於死亡的句子。

  看罷《舒特拉的名單》,湧現的是:死亡是最大的公義。希特拉死掉了,納粹頭子和士兵們死掉了,受難的猶太人死掉了,舒特拉死掉了,甚至連倖存的到墓地去致祭舒特拉的猶太人 也必將死掉了。這是何等的公平、正義!墳墓是所有的人的終極,一切的痛苦、悲哀、恩怨、殘酷,都與屍體一起被埋葬掉。問題只在,在活着時走到墳墓去的,是一條怎樣的道路。死者已矣,走過的道路,指引了後來者的方向。

  看罷《雷霆救兵》,湧現的是:死,有重於泰山,有輕於鴻毛。對每一個人來說,只擁有一次的生命,都重如泰山。即使是自毀生命,也一定有着更重於泰山的壓迫,那一擲也不是輕鬆的。登陸諾曼底,好些士兵連抬頭望一望灘頭也來不及,便中彈犧牲。你能說他們的死,比不起那些最後守在橋頭,狙擊德軍而悲烈犧牲的戰友們嗎?能分得出哪是泰山,哪是鴻毛嗎?獻身同一事業的人,不分輕重。

  看着《雷霆救兵》,想起那時候,我正是少年,日軍的鐵蹄踏到了故鄉。深夜裏,聽到驚心動魄的緊密的鑼聲:「鬼子進村了!」鄉人們倉皇摸黑逃命,跑到山上去。

  不論經歷過,或未經歷過戰爭的人,都該看《舒特拉的名單》和《雷霆救兵》。

一九九八年十月十六日

猶吐青絲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二)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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